林远在婚礼前一晚独自坐在书桌前，执笔写下第三版婚礼誓词。纸篓里已经堆满了废弃的草稿，每一张都写满了给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的承诺。窗外夜色深沉，他的思绪飘向三个月前与陈雨晴的那次交谈。

“形婚对我们双方家庭都是最可行的方案。”陈雨晴当时这样说，手指轻轻转动咖啡杯，“**天天催婚，我爸以死相逼，我们都是同志，彼此理解处境，演场戏而已。”

林远沉默片刻后点头。作为家中独子，他隐瞒性向已十年，每次回家看见母亲眼窝深陷的期盼，愧疚就如潮水般淹没他。陈雨晴是同事介绍的拉拉，处境相似，理性干练，提出的协议条款清晰得像是商业合同。

婚礼当天热闹非凡。林远穿着崭新西装，胸前别着大红花，站在酒店门口迎接宾客。母亲笑得合不拢嘴，七年未见的老同学都来了，称赞他终于“安定下来”。林远机械地笑着，目光不时寻找陈雨晴——他的“新娘”正在女宾席与她的女友低声交谈，两人手指在桌布下紧紧相扣。

仪式进行到交换戒指环节，司仪用嘹亮的声音宣布：“请新人互相许下誓言！”林远望着陈雨晴清澈的眼睛，突然忘了准备好的台词。漫长的三秒静默后，他脱口而出：“我承诺给你应有的尊重与自由。”

当晚回到租来的婚房，两人默契地各自走向不同卧室。林远在关门时轻声说：“合作愉快。”陈雨晴笑了笑：“演得不错。”

此后的日子成了精心编排的戏剧。每周五他们一起回林远父母家吃饭，周日则去陈雨晴家做客。他们在家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独处时则像合租的室友，客气而疏远。

转变始于一个雨夜。陈雨晴接到老家电话，得知父亲突发中风。林远开车送她回老家，连续三天陪在医院忙前忙后。深夜的医院走廊，陈雨晴突然哽咽：“谢谢你，真丈夫都不一定能做到这样。”

回城路上，他们第一次真正交谈各自的故事。林远讲述高中时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后的恐惧，陈雨晴分享她第一个女友如何被家人强行送走。那个凌晨，他们不再是合约双方，而是成了真正理解彼此处境的朋友。

半年后，林远的母亲被确诊癌症晚期。病榻前，老人拉着林远的手说：“我知道你和雨晴的事。”林远心惊肉跳，以为秘密**。母亲却继续说：“夫妻之间有问题要沟通，不要冷战。雨晴是个好女孩，你要珍惜。”

母亲去世后，林远陷入深深的抑郁。一天深夜，他独自坐在客厅黑暗中，陈雨晴出来倒水看见他，默默坐到他身边。

“我妈一直以为我不幸福，”林远突然说，“她走前还在担心这个。”

“也许我们演得太好了，”陈雨晴轻声道，“连自己都差点信了。”

林远转头看她：“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在做一个极其无理的选择？为了不劳民伤财地满足家人期待，却牺牲了自己获得真实幸福的可能性。”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天明，从个人困境谈到社会压力，从家庭责任谈到自我实现。陈雨晴说出一个充满哲理的见解：“我们以为形婚是解决问题的答案，但它其实只是将问题推迟了。真实的生活无法永远建立在谎言之上，无论这个谎言多么善意。”

此后，他们的关系悄然变化。一起看电视时会自然分享一袋零食，周末开始一起逛超市，甚至计划了一次真正的旅行。林远发现自己期待每天下班回家与陈雨晴交谈的时光，而她似乎也开始在约会软件上活跃度下降。

转折点出现在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两家亲人坚持要为他们庆祝，席间起哄让他们讲述恋爱故事。林远看着陈雨晴尴尬的表情，突然站起身。

“谢谢大家今天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我们需要告诉大家真相。”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林远深吸一口气，感觉到陈雨晴的手在桌下轻轻握住他的，传递着鼓励。

“我和雨晴...”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她，从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我们最初因为形婚而在一起。但这一年相处中，我们学会了真正理解和支持彼此。所以今天，在这个原本是戏的日子，我想问一个真实的问题——”

林远单膝跪地，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是一枚简单的戒指。

“陈雨晴，我知道我们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也许永远无法给对方世俗期待的那种爱情。但我相信我们已经找到了某种更珍贵的东西——完全的接纳和理解。你愿意和我继续这段旅程吗？不是作为合约双方，而是作为人生真正的伴侣。”

陈雨晴眼含泪光，在场的家人面面相觑，逐渐明白过来。令人意外的是，最先开口的是陈雨晴的父亲，那位曾经以死相逼要女儿结婚的老人。

“孩子们，”他声音沙哑，“这一年我看明白了许多事。什么样的婚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否真正幸福。”老人举起酒杯，“我追缴不了逝去的时光，但可以祝福你们的未来。”

林远望向桌上大红桌布映照下的亲人们，看到的是理解而非指责。他意识到，生活从不提供完美答案，但诚实带来的解脱远比精心编制的谎言更加珍贵。形婚合同可以终止，但他们选择在此基础上建立一种属于自己的、真实的关系。

那晚回家后，林远执笔写下了新的协议——不再是关于如何表演，而是关于如何真实地生活在一起，以他们自己选择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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