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恒把湘绣"百鸟朝凤"挂在婚房东墙时，手指在绸面上哆嗦得像风中的芦苇。这幅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嫁妆，金线绣的凤凰眼睛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亮光，仿佛正啄食他心脏里那些不敢见人的秘密。

"喜庆阁"的婚庆主持人第三次催促时，林晚正把口红描出唇线外。这位生物学博士在显微镜下能精准分离细胞，此刻却连自己的嘴角都控制不住颤抖。"记住我们形婚的价值观，"她对着镜子说，"今天我们是给动物园里看戏的猴子。"

婚礼进行曲响起的刹那，周之恒看见三年未见的程远站在迂回的长廊尽头。那个让他深夜在湘江边哆嗦着出柜又缩回的男人，此刻穿着入狱时才发的灰衬衫，却像把刀直插他精心搭建的谎言堡垒。林晚突然挽住他手臂，指甲陷入皮肉："你原定计划里没说有这出？"

喜宴上程远敬酒时，林晚的姑姑——湘绣博物馆林教授——正用放大镜鉴别"百鸟朝凤"的针脚。"小周啊，"老人金丝眼镜反射着吊灯的光，"这双面绣的'鬅毛针'如今可值百万。"周之恒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拽着他说的"牢记你是湘绣传人"，此刻这遗言像绞索越收越紧。

当夜程远在酒店电梯里咬住他耳垂："你出书揭露形婚现象时，可没说要拉个拉拉当垫背。"周之恒望着电梯镜面里两个重叠的男人，想起林晚藏在婚纱里的那瓶预防艾滋病的药物——他们连性能力都要靠谎言包装的婚姻，何尝不是件千疮百孔的工艺品。

林教授识破真相是在归宁宴上。当林晚的"女友"以闺蜜身份出现时，老人把翡翠镯子砸向湘绣屏风："你们这是骗取我家晚晚当同妻！"程远趁机提出的移民计划，与林教授威胁要让他"以诈骗罪入狱"的警告，在周之恒耳朵里混成尖锐的蜂鸣。

最终是林晚把"百鸟朝凤"裹在晨袍里冲进雨夜。"我姑姑要绣品是为给她私生子铺路，"雨水冲掉她精心维持的干练妆容，"但你的凤凰应该飞回湘江。"当周之恒在湘绣博物馆捐赠仪式上看见程远举着"形婚受害者联盟"的牌子，突然明白母亲绣的不是凤凰，是困在金丝笼里那团永远够不着亮光的——他自己。

三年后当他们的纪实文学《形婚记》再版，有记者在签售会问"是否后悔"。周之恒摸着扉页上林晚用荧光笔写的"给在动物园里互相取暖的野兽"，想起那个暴雨夜他们三个挤在路灯下分食一包哆嗦的槟榔，突然看清所谓迂回的命运，不过是把骗婚的镣铐熔成了刻书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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