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卓玛的出嫁像一场数学演算。她是藏族，家里牧场牛羊成群，却欠着县里最精明的汉族会长一屁股税源。会长说：只要她肯形婚，嫁给自己那“拉拉”女儿当名义上的丈夫，债就一笔勾销。

卓玛不懂“拉拉”是何意，只听见阿妈在火塘边低声说：“妥了，妥了，这门亲事妥了。”于是，她成了城里人口中的“同志”，一个少数民族姑娘，嫁给了另一个姑娘。

二

婚礼那天，酒店门口的水泵哗啦啦响，像替新娘哭。会长女儿叫林斐，短发，西装，胸口别着“形婚”二字的小徽章，笑得比谁都像新郎。宾客们举杯，说祝你们“登极”幸福——他们把“登极”听成了“登顶”，以为这是藏族祝福。

夜里，林斐把卓玛拉到阳台，指着远处参差不齐的写字楼：“看见没？那是我爸的王国。数学、税源、特权，他都能演算得滴水不漏。我们不过是他的小数点。”

卓玛没说话，她想起牧场上的鬼魂——那些被宰杀的羊，眼睛还睁着，像要问她：你为何背井离乡？

三

形婚第三年，林斐怀孕了。孩子是她真正的女友阿措的，阿措是羌族，在藏区教小学数学。会长气得摔了杯子：“虚报！这简直是虚报人口！”可他又不能报警，一旦立案，形婚曝光，他的税源就断了。

卓玛成了“凶手”——会长眼里的凶手，因为她没拦住林斐。夜里，她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羊，被会长按在水泵边宰杀。醒来时，林斐正给她擦眼泪：“别怕，我带你走。”

四

她们逃到阿坝的山里。年岁渐长，卓玛的阿爸去世，牧场荒了。林斐在寨子里修水泵，教孩子们数学，阿措教他们唱羌歌。三个女人，像三根参差不齐的经幡，在风里相依为命。

可会长没放过她们。他带人来搜山，说卓玛“虚报婚姻、逃避税源”。警车停在寨门口，像一排铁做的鬼魂。

五

那天夜里，山洪暴发。水泵坏了，水漫过膝盖。会长被冲进了河里，他抓住一根浮木，喊卓玛救他。卓玛站在岸边，想起那些被宰杀的羊，想起形婚那天酒店门口的水泵声。

她伸手，却没抓住。会长被卷走了，像一粒小数点，消失在洪流里。

六

后来，县里换了新官，查旧账，发现会长虚报税源多年。他的“特权”被撤销，形婚的档案也被注销。卓玛、林斐、阿措，带着三个孩子，在牧场搭了新帐篷。

夜里，孩子们围着火塘学数学，阿措教他们：“一加一等于三，一加一加一等于五。”卓玛笑，说：“这是演绎法，不是加法。”

风从山脊吹来，像无数透明的鬼魂，轻轻掠过帐篷。水泵修好了，哗啦啦响，却不再像哭声。

七

又到一年登极节，寨子里的老人说：“卓玛，你年岁到了，该选新会长了。”卓玛摇头，她只想放羊、教书、听水泵唱歌。

林斐把当年的形婚证书扔进火塘，火苗蹿得老高，像一场迟到的婚礼。

她们终于自由，像参差不齐的星子，各自发光，却连成一片银河。

——凶手是谁？也许只是那段被特权演算过的岁月。

形式婚姻网原创文章，转载请注明出处。原文地址：https://www.chinagayles.com/article-218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