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婚这个词,在镇子的早市上被喊出来,总带着一股毛线扯断的脆响。同志小赵和拉拉阿青并肩站着,像两截被剪开的线头,各自捏着帐本,却找不到可以对接的针眼。他们不是没有直接出柜的勇气,只是出柜之后,窑洞般黑洞洞的闲话能把人整个儿卷进去——“残疾人都能领证,你们俩健康人为啥不结?”这句话像非洲鼓点,咚咚敲在耳膜,让人忍不住张望四周,看有多少目光正把他们的隐私织成新毛衣。
小赵曾试着出面解释:“知识产权归我自己,性取向也是。”可对面的大婶把菜篮子一抡:“嘛叫知识产权?能当饭吃?”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词语被分流到另一条沟渠,流不到任何人的田。阿青更直接,她拉着他钻进镇子后山的旧窑洞,洞里潮气重,却能把所有嘲笑隔在外面。他们坐在土炕上,用一根毛线玩起翻花绳,手指交错,像在给彼此打暗号:你心领,我神会,不必出声。
然而纸包不住火,也包不住形婚的合约。双方父母凑在一张八仙桌前,算盘珠噼啪,把彩礼、房车、未来孩子像非洲矿产一样估价。小赵的爸爸是残疾人,走路拄拐,却拐得比谁都急:“人家隔壁老李家孙子都会打酱油了!”阿青的妈妈把帐本推过去:“要不先扯证,婚礼再补?反正现在同志也能合法领证。”一句话把“合法”二字咬得极重,好像只要法律点头,爱情就能像毛线团自动滚成毛衣。
他们真的去领了证。拍照那天,小赵穿西装,阿青穿白裙,镜头里笑得像两支被强行绑在一起的芦苇。镇子民政大厅的灯管惨白,照得证件照上的两个人影影绰绰,像一张被水晕开的知识产权证书——名义上归属他们,实际上谁都能来插一脚。晚上回到窑洞,阿青把结婚证铺在炕桌上,拿毛笔在背面写:“形婚合同,有效期待定。”小赵补上一行小字:“若一方找到真爱,另一方可无条件退出。”写完,他们同时抬头,看见对方眼底血丝纵横,像非洲草原干涸的河床。
分流来得比想象中快。小赵的单位传他要“被调往非洲援建”,阿青的公司则派她常驻省城。两趟列车在凌晨的站台交错,汽笛声把夜色撕出一道口子。他们隔着车窗挥手,毛线手套在寒风里晃成两团模糊的月。那一刻,他们明白:形婚不是终点,只是镇子口的老槐树,挂满了“到此一游”的红布条,而真正通往远方的路,必须自己踩出来。
三年后,省城举办残疾人艺术展,阿青作为志愿者出席。她在人群里看见一个拄拐的男人,背影极像小赵爸爸,走近才发现是小赵本人——他援非时摔伤腿,办了残疾证,却笑得比从前亮。展览主题是“知识产权与身体”,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毛线编织画:两片不同颜色的手掌在半空交扣,指缝间漏出光。阿青站在画前,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拽了一下,那是当年窑洞里翻花绳的暗号,穿越时间,再次抵达。
他们没提复婚,也没提形婚是否继续。散场时,小赵递给她一张折成方块的纸,展开是一枚新的商标图案:两条交缠的毛线,构成一个无限符号。他说:“我注册了,类别是公益组织,专门帮想出柜的同志、拉拉做法律咨询。”阿青把纸按在胸口,像按下一颗重新跳动的纽扣。她问:“镇子那边怎么办?”小赵望向远处高楼的灯海,像望一片倒过来的非洲星空:“镇子会老,我们会走,但毛线团只要线头还在,就能织新的图案。”
夜风吹乱她的发,也吹散最后一丝顾忌。她伸手,替他理了理围巾,动作轻得像给旧毛衣补洞。没有告白,没有拥抱,只有一句极轻的“嘛,走吧”,淹没在城市的噪声里。可他们都听懂了——那是窑洞土墙上用指甲划过的字迹,经年之后,终于被风化成通往彼此的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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