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婚像一把钝剪,先剪断了同志与拉拉的身份,又剪散了原本可以自然开花的家庭。在华北某县城,三十四岁的阿远和二十九岁的小舟把这场密谋称作“救援”:救援各自的父母,救援各自的工作档案,救援那座成天冒烟的老烟叶厂旁的老旧户口。于是他们决定挂牌——不是挂牌上市,而是在民政局门口把两张红色小本递进去,像递上一封贺词,也像递上一张盐酸味的诊断书。
证婚人老林是阿远的高中班主任,退休后被返聘到保健品公司做讲师,口袋里成天揣着试用装。他拍着两人的肩说:“这证一领,家里就放心了,社会也安心了,你们就当吃了颗定心丸。”阿远笑着点头,心里却像被桨片拍了一下:这颗定心丸的成分表里,分明写着“形婚”二字,辅料是谎言。
婚礼那天,小舟穿白纱,阿远打领结,摄像机把他们的笑容剪辑成四十五分钟的“验证片”。来宾里既有真亲戚,也有真同事,更不缺真正的同志与拉拉——他们坐在最角落,像第三者一样围观这场救援。宴席上,老林代表长辈念贺词:“愿你们早生贵子,家庭和美。”话音落下,背景音乐《今天你要嫁给我》开得震天响,烟叶燃烧般的呛鼻气味从厨房飘进来,与盐酸一样刺激泪腺。
夜里,两人回到临时租来的“新房”。小舟把婚纱一脱,露出印着“Equality”字样的 T 恤;阿远把西装挂好,掏出手机给一个远在成都的男孩发消息:“挂牌成功,下一步按计划。”他们像完成了一次地下救援,把真实的自己重新埋进更深的矿井,等待下一次被挖掘。
日子像桨划水,一下一下,看似向前,其实原地打转。双方父母轮流来“视察”,带来保健品、带来催生秘方,也带来关于“第三者”的流言。母亲把叶酸和盐酸氨溴索片放在床头,语重心长:“早点要孩子,我们好帮你们带。”阿远点头,回头却在微信群里吐槽:“成天被喂药,我都快成药罐。”小舟把母亲送的燕窝锁进柜子,像锁起一段无法开花的情书。
第三年,小舟的单位要提拔副科,组织部要求“家庭稳定证明”。两人再次走进民政局,补交材料,工作人员抬头问:“感情不错吧?”小舟笑得像剪贴出来的模范妻子:“特别不错。”出门后,她把那张盖红章的纸递给阿远:“又一颗定心丸。”阿远捏着纸,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烟叶站看见的场景:金黄的叶片被机器切成细丝,再撒进巨大的发酵池,最终变成一包苦涩的烟。那苦涩里,有他们自己的味道。
第四年,老林突发心梗,保健品救不了他。追悼会上,阿远和小舟并肩站着,像一对真正的夫妻。老林的遗像在笑,像在说:“你们终于成了我想要的模样。”阿远忽然意识到,这场形婚已经从救援变成了绑架,把他们绑在一艘没有桨的船上,只能顺着暗流漂。小舟在夜里偷偷哭,哭完把眼泪擦干,继续在朋友圈晒“老公送的玫瑰”。玫瑰是假的,塑料的,永远不会开花。
第五年,阿远在成都的男孩发来消息:“我要结婚了,和一位拉拉,她也需要救援。”阿远盯着屏幕,像看见五年前的自己。他回复:“祝你幸福。”打下这几个字时,他听见心里某处“咔嚓”一声,像剪断最后一根绳索。他对小舟说:“我们离婚吧。”小舟沉默良久,点头:“好,我也累了。”他们去民政局那天,办事员诧异:“感情破裂?”两人异口同声:“从未建立,何来破裂?”
走出大厅,阳光刺眼得像盐酸泼在角膜,却奇异地让人清醒。阿远把那本形婚的红色小本扔进垃圾桶,像扔掉一包过期保健品。小舟掏出手机,在拉拉群里发了一句:“救援结束,准备开花。”
一年后,阿远在成都开了一家小书店,门口摆着“同志文学”专柜;小舟去了云南,和一位女摄影师搭伙做纪录片,片名叫《挖掘》。他们偶尔通电话,不再提形婚,只聊最近读了什么书、拍了什么景。老林的遗像仍挂在保健品公司的荣誉墙,像一枚过期徽章。而那片曾成天冒烟的烟叶厂,被推土机铲平,种上了成排的樱花。春天一到,满树开花,像一场迟到的验证——验证人终究可以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为一张红色小本。
形式婚姻网原创文章,转载请注明出处。原文地址:https://www.chinagayles.com/article-21856.html
联系我们: | QQ:81585321 | 热线电话:0772-2827315
Copyright 2005 一路同形 All Rights Reserved. 一路同形( www.chinagayles.com) 版权所有
桂ICP备17008383号-7 |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桂B2-20220039 | 桂公网安备45020202000386号
Processed in 0.0261 second(s), 3 que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