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盯着咖啡馆墙上的抽象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南宋遗韵》的节奏。这家名为"立方"的咖啡馆藏在城郊结合部的一个老村镇里，是他精心挑选的见面地点——足够偏僻，不会遇到熟人。

"抱歉，路上有点堵。"一个扎着马尾、穿着宽松牛仔外套的女生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台专业相机放在桌上，"我是程基。"

林墨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过去："这是协议草案，你看一下。**处我已经联系好了，下周三可以去。"

程基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条款，嘴角微微上扬："'婚姻存续期间，双方互不干涉私生活，可各自交往同***'——写得够直接的啊。"

"形婚不就是图个表面功夫吗？"林墨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墨色咖啡，"你家里答应资助你开摄影工作室的条件是你要结婚，我需要一个妻子应付家里的催婚。各取所需。"

程基用相机对准林墨按下快门，突如其来的闪光让他眯起了眼。"这张不错，"她看着显示屏，"忧郁中带着倔强，很适合做'新婚丈夫'的形象。"

林墨皱起眉头："我们只是协议关系，没必要这么投入。"

"放松点，"程基收起相机，"我前女友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能把任何假戏演成真的。你父母会相信你找到了真爱。"

三个月后，林墨站在吉尔吉斯斯坦比什凯克的一家小店铺前，看着手机里程基发来的消息："**今天又来了，带了一堆补品说要给你补身体，怀疑我怀不上是因为你太瘦。我按你教的说了你在出差。"

他正要回复，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需要帮忙吗？你看那幅挂毯很久了。"

林墨转身，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小麦色皮肤，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我只是...在研究它的编织技法。"他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是齐疆，这家店的合伙人。"男人伸出手，"从新疆来的，这些挂毯都是我亲自从吉尔吉斯斯坦各地收集来的。"

林墨握住那只温暖的手，突然感到一阵电流般的悸动。"林墨，平面设计师。"他简短地介绍自己，却莫名不想松开手。

接下来的三天，齐疆成了林墨的私人导游。他们一起走访了当地的手工艺人，在伊塞克湖畔看日落，在夜市分享一盘抓饭。第四天晚上，在齐疆公寓的小阳台上，当对方倾身过来时，林墨没有躲开。

但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瞬间，林墨猛地后退："不行，我...我已经结婚了。"

齐疆的表情凝固了："你从来没提过。"

"形婚，"林墨脱口而出，随即懊悔地捂住嘴，"抱歉，我不该说这个。"

齐疆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我理解。在新疆，也有很多同志选择形婚。"他苦笑着，"我前男友就是因为这个回去结婚了。"

回国后，林墨的生活陷入了奇怪的平衡。白天，他是程基的"模范丈夫"，陪她出席各种家庭聚会；晚上，他则通过视频与齐疆保持联系，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未来"这个话题。

直到疫情爆发。

"我们镇被划为疫区了，"程基在电话里说，背景音嘈杂，"我妈非让我回老家住，说城里不安全。但我工作室的设备都在城里..."

"你可以来我这里，"林墨说，看了一眼刚收到的封控通知，"反正我们'已婚'，没人会怀疑。"

程基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出现在林墨公寓门口时，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看起来真像逃难的，"林墨接过箱子，"你带了多少东西？"

"相机、镜头、三脚架、笔记本..."程基掰着手指数，"还有我妈塞的十斤腊肉，说是给你补身体的。"

隔离生活比想象中和谐。程基在客厅角落搭建了临时工作室，林墨则把餐桌改成了办公区。晚上，他们会一起做饭，然后各自与真正的爱人视频。

"你男朋友很帅，"有天程基突然说，当时林墨刚结束与齐疆的通话，"眼神特别真诚。"

林墨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

"拉拉对同志的雷达很准的，"程基眨眨眼，"而且你视频时那个表情，跟我跟我前女友热恋时一模一样。"

疫情持续了两个月，林墨和程基的关系也从单纯的协议伙伴变成了真正的朋友。他们分享各自的情感困扰，程基甚至帮林墨设计了一个向齐疆表白的方案。

解封前一天晚上，程基接到一个电话后突然崩溃大哭。林墨从未见过这个总是嬉笑怒骂的女孩如此脆弱，本能地抱住她。

"她结婚了，"程基在林墨肩头抽泣，"我大学时的女友，跟一个男人。她家人一直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林墨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知该说什么。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站在门外的是齐疆，手里拿着一束已经有些蔫了的鲜花。看到拥抱的两人，他的表情从惊喜迅速转为困惑再到痛苦。

"我...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他后退一步，"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墨松开程基，但为时已晚。齐疆已经转身走向电梯。

程基擦干眼泪，一把抓住林墨："去追啊，解释清楚！"

林墨犹豫了："可我们的协议..."

"去他的协议！"程基几乎是在吼，"你爱他，不是吗？"

林墨冲出门去，在小区门口追上了齐疆。"她只是我形婚的对象，"他气喘吁吁地说，"刚才她前女友结婚了，她很伤心..."

齐疆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林墨，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你明明不爱她，却要和她结婚；明明爱我，却不敢告诉任何人。在吉尔吉斯斯坦时我就该明白，你永远会把真实的情感藏在'形婚'这样的断面后面。"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齐疆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雨水混合着泪水滑下脸颊，他突然意识到，在这场精心设计的形婚闹剧中，他伤害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回到家，程基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我要回老家一趟，"她说，"是时候跟我妈坦白我是拉拉的事了。"她递给林墨一张机票，"这是明天飞乌鲁木齐的。去把他追回来，别再躲在你那个安全的立方体里了。"

林墨看着机票，突然想起南宋诗人陆游的一句词——"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协议，都比不上一次真实的自我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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