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攥着那张印有"企"字公章的用工合同时，指尖微微发抖。三年前她托关系进入这家国企，本以为端上了铁饭碗，却没想到"职称"评定的压力比想象中更残酷。更让她喘不过气的是母亲每周三次的电话，话题永远绕不过那场"盛"大的婚礼。

"你都三十二了，隔壁王阿姨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林盛是"拉拉"这件事，在这个闭塞的工业城市无异于一颗炸弹。她曾试探着向母亲透露，换来的却是三天绝食抗议。父亲说："我们这种家庭，岂能容得下这种丑事？你让老林家的脸往哪儿搁？"

转机出现在上周五。工会**张企——一个眼神温和的"同志"——在茶水间拦住了她。"听说你也被催婚？"他苦笑着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他母亲发来的六十条语音。两人相视一笑，一个"形婚"的雏形在烟雾缭绕中悄然成型。

婚礼定在十月初五，黄历上说宜嫁娶。林盛穿着租来的婚纱，像参加一场荒诞的戏剧。母亲心切地招呼着亲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张企的母亲则将一个沉甸甸的红绸包塞进她手里，里面是划拨给他俩的"安家费"——八万八千块，一分不少。林盛挎着那只包，感觉挎着一块烧红的炭。

仪式在单位的封闭式培训中心举行。这里平时用于新员工的岗前培训，四周高墙，铁门森严。林盛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听司仪用夸张的语调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张企在桌下悄悄递给她一瓶拧开的矿泉水，低声说："坚持住，就快结束了。"

酒席上，双方父母终于"会师"，举着酒杯商量起孙子的计划。林盛的母亲说："孩子生下来我帮你们带，你们专心工作，争取明年都评上中级职称！"张企的父亲则大手一挥："奶粉钱我出！咱们两家合力，什么困难克服不了？"

林盛看着这两对满面红光的老人，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们哪里知道，这场"盛"宴背后，是两个灵魂在深夜里的无声叹息。张企的爱人是个画家，远在云南；而她的她，上个月刚刚出国留学。他们约定好，这场戏演三年，等二老身体好些再找个借口离婚。

夜深了，宾客散尽。林盛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宴会厅，手机震了一下。是她发来的消息："听说了你的事，辛苦了。"短短几个字，让林盛的眼泪决堤。她回复道："呜呼！这世间最让人心切的，永远是父母以为的为你好。"

突然，培训中心的灯全灭了。原来是电路故障，整个区域陷入封闭式黑暗。林盛在黑暗中摸索着站起来，撞到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是张企。两人愣了愣，同时笑出声来。

"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会师？"张企打趣道。

"算吧，"林盛擦着眼泪，"两个孤独的战士，在世俗的战壕里并肩作战。"

那一夜，他们在黑暗中聊了很久。聊各自的爱人，聊单位的用工制度改革，聊职称评定的黑幕，聊那些被社会"划拨"到边缘的群体。天亮时，电来了，林盛看见张企的眼睛也红着。

三个月后，单位传出剧变：机构改革，培训中心要拆了。林盛站在那片废墟前，忽然觉得这或许是个信号——旧的框架终将倒塌，新的可能正在萌芽。她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妈，我想跟你说件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传来一声叹息："盛儿，妈这些天也想明白了。只要你过得好，形不形婚的，都不重要了。"

林盛握着手机，望着远处初升的太阳，眼泪再次滑落。这一次，是释然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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