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把最后一本档案册放回铁架时，暮色正透过档案馆的百叶窗，在她白衬衫上投下细密金线。作为历史系应届硕士，她已在省档案馆泡了整月，只为那篇关于抗战时期女子炮兵连的论文。指尖抚过泛黄的"炮兵专科训练班"名单，油墨酸涩的气息让她想起母亲总说的"女孩子读什么军事史"。

"小夕，张阿姨介绍了位公务员……"手机震动，母亲的消息像颗子弹击穿档案室的静谧。林夕盯着对话框里"形婚"二字，喉间泛起酸意。去年出柜时摔碎的茶杯还在记忆里闪烁寒光，如今母亲竟同意她找同***结婚，前提是必须有个"正常"的婚礼。

"苏明？"林夕在咖啡馆推开门时，穿米色西装的女人正用银剪修剪桌角的洋牡丹。她们是同城拉拉群的网友，苏明在地质队工作，常年野外勘探晒成小麦色。"你论文需要改动的地方，我发你全文了。"苏明递过U盘，指甲缝里还留着岩石碎屑。

这场形婚准备得出奇顺利。拍婚纱照时，林夕坚持要了套军装主题，墨绿呢子衣衬得她眉眼凌厉。苏明突然伸手替她整理领口："你剪短发更好看。"美发师剪刀落下的瞬间，林夕在镜中看见陌生的自己——像那些老照片里女炮兵，锋芒毕露又格格不入。

婚礼当日，林夕攥着红绸绣球的手沁出冷汗。苏明悄悄在她掌心画了道半圆："当年测绘队迷路，我就用指南针画这个。"宾客哄笑中，林夕突然看清母亲眼角的泪光，那滴泪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晕开层层叠叠的谎言。

"不然算了。"深夜新房，苏明扯下龙凤呈祥的盖头。林夕正在修改论文，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女子炮兵连覆灭真相"几个粗体字。苏明突然握住她手腕："你明明该在学术会议上发光。"

档案室那卷未公开的战时日记，终于被林夕在婚庆公司仓库找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涸的炮膛花，字迹被硝烟熏得模糊："我等虽为女子，亦当堂堂正正守护山河。"她突然明白母亲为何总在酸梅汤里多放陈皮——那些压抑的苦涩，何尝不是另一种守护。

答辩当天，林夕脱下了婚纱改定的白西装。苏明坐在台下，颈间挂着她送的铜制指南针。当"女子炮兵连集体自毁密码本"的结论引发全场哗然时，林夕看见评审席某位老教授悄悄擦拭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穿过硝烟的光芒。

典礼结束，林夕在紫藤长廊截住母亲："形婚协议，作废吧。"母亲手中的酸梅汤晃了晃，冰镇的水珠沾湿旗袍下摆。林夕掏出档案馆拍的军装照，照片里二十岁的自己正在笑，身后是女子炮兵连的群像——那些被历史尘埃掩埋的面孔，正在夕阳下重新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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