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格勒的冬天总是格外漫长。宁站在咖啡馆的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杯中的咖啡早已凉透，就像这座城市一样，透着刺骨的寒意。

"抱歉，我来晚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宁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呢子大衣的女人站在桌边，她的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没关系，安娜。"宁站起身，替她拉开椅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即将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的女人。安娜·伊万诺娃，列宁格勒大学历史系讲师，一个和他有着相同秘密的女人——他们都是同志。

安娜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毛衣。她看起来三十出头，眉眼间带着知识分子的清冷气质。"我想我们可以开门见山，"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们都清楚这场婚姻的本质。"

宁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安娜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他便点燃了一支。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

"我听说你在设计院工作？"安娜问道，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是的，建筑设计师。"宁吐出一口烟圈，"不过最近遇到了些难处。上级认为我的设计太过西化，不符合唯物主义审美。"

安娜露出一丝苦笑："我懂。上周我的论文也被打回来了，说我的观点不够'苏维埃'。"她停顿了一下，"所以我们需要这场婚姻。在这个国家，单身太危险了，尤其是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

宁想起上个月在公园里被**堵截的经历。那天他不过是和谢尔盖在长椅上多坐了一会儿，就被盘问了整整两个小时。谢尔盖是他交往了三年的恋人，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图书管理员。

"我同意。"宁掐灭烟头，"我们可以住在同一间公寓，但各自有独立的房间。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也希望你能给我同样的自由。"

安娜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拟的协议。我们可以每周一起出席必要的社交场合，比如单位的聚会、邻居的婚礼。其他时候，我们互不干涉。"

宁接过文件，目光扫过那些工整的打字。他突然注意到安娜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个发现让他心里一软。原来这个看似冷静的女人也在害怕。

"我听说你的女友......"宁试探着开口。

"伊琳娜。"安娜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她在芭蕾舞团工作。我们在一起五年了。"她的目光飘向窗外，"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像那些水草一样，随波逐流，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街对面的商店橱窗里摆着一件精美的苏联瓷器，那是专供出口的珍品。他突然觉得讽刺，这个国家可以容忍资本主义国家的人买走他们的艺术品，却不能容忍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

"下个月有个盛事，"安娜突然说，"我系里要举办一个学术研讨会，需要带家属出席。"

"我会去的。"宁说，"正好我们设计院也要办一个青年英才表彰会。"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灌了进来。宁看见谢尔盖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出事了。"谢尔盖快步走到他们桌前，"克格勃的人今天早上带走了彼得罗夫教授。"

安娜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咖啡杯，指节发白。彼得罗夫教授是列宁格勒大学里为数不多公开支持同性恋权益的学者。

"我们得小心。"宁低声说，"安娜，也许我们应该尽快......"

"我明白。"安娜站起身，快速穿上大衣，"明天我们就去登记。越快越好。"

走出咖啡馆时，宁注意到安娜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安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

"谢谢你。"她轻声说。

雪花落在他们的肩头，像一层薄纱。宁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织毛衣时掉落的毛线，那些柔软的、温暖的线团，曾经是他最珍视的玩具。此刻，他多么希望生活也能像毛线一样，可以随意编织成想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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