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当下婚姻观

此篇收笔于今日，谈及当下婚姻观。箴言也好，拙见也罢，大方交诸。对我来说，婚姻依旧是很遥远的事情。但及早地撕开遮布去探究它，也算是提升某些认知，少走许多弯路。清醒又自省，也算是对自己负责。

八月至今，朋友圈不下十次见大禧嘉庆。新婚佳人分享着情天万里的画卷，气势如虹，蔓延之势火急火燎，大学同窗，久别老友，缘浅之士，萍水之交...仿佛大家一股脑儿约定好了办婚礼似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不知是长情换多情，还是疫情见深情。细细想来，时代洪流波涛汹涌，福有时，灾有时，若再找一人相依相偎，乘风破浪，一同抵御社会风险，总归有个着落。

孑然已久，早就满心疑惑，人间佳偶们识于何处，情起何时，如何修成正果，如何揽抚真爱，再深究，身家登对，扶持共赢才是婚姻密钥。这是个潜规则，又是门大学问。见众人一一登船起航，汽笛声响，我这也找不到人问水路几折，天河几深，只痴痴发惆，踢踢石子，见涟漪散去，也就作罢。

恰如去参加大学女友的婚礼时我的心境——看似是一次道贺，实则是一场告别。渐行渐远的，并不是地理上的距离，更多的人生殊途后的迢迢之隔。一同前去的两个女同学，依偎在各自男朋友怀里，十指紧扣。我自嘲几句自己在受刑。就被大学女友斥道，你想太多。

婚后的家庭酒席，觥筹交错，烟雾缭绕，我这种烟酒不沾的异类就像古堡里被驱逐的幽灵从饭桌早早退出，转而和房间里几个长辈促膝长谈，细听，围绕她们的，是孩子，是男人，是柴米油盐环绕的岁月，是怨喜交织的生养之路。末了，阿姨说，也是，你这样的女生，应该不着急结婚的，你的人生和我们的不一样的。你的想法太过丰富，情感又极细腻，是会孤独的，男人们怕自己掌控不了，他们都有控制欲的。不过如果你足够有钱，身家雄厚，这些也都不算什么。那一刻，我在环绕着无花果气味和红色绸缎的房间里，想到了来生，另一个我在毫无忧愁的花园醒来，在儿女环绕的片刻，幻想前世这个踽踽独行的我，我们在历史长河中遥遥相望，过尽了我们根本无法相通的人生，徒留一点幻念，像焚烧将尽时最后腾飞的星火。

近来关于婚姻实质的消极内容愈演愈烈，强调它们只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当代婚姻大多利弊权衡为主，心仪取容为辅。如果说婚姻初始，激情和新鲜感尚能共舞，往后，二者便意兴阑珊，纷纷退幕。责任感和共情心开始在第二幕飞舞，它们在舞台上，要共同去对抗厌倦感和麻木心，若能胜出，自是佳话；不分高下，勉强经营；一败涂地，曲终人散。

以前看电影《革命之路》，男女主角饰演的夫妻在一次汽车熄火中争吵不休，歇斯底里，不免心惊胆战。而到了去年的《婚姻故事》，丈夫对妻子痛苦地咒骂道：“你知道吗！我每天起床都多么希望你死去！”，更是把许多人的恐婚情绪推到了高峰。好莱坞隔三差五就会拍些聚焦夫妻关系的电影，放眼东亚，也丝毫不落势头，婚姻关系属实是世界难题。钱钟书先生喻婚姻为“围城”，而读梁实秋先生在《结婚典礼》一篇，写婚礼就是人生的“戏中戏”，“先贴海报，风雨无阻，撒网敛钱，鼎惠不辞；届时张灯结彩，到处猩红”。读这段时我直呼妙哉。我曾想，粤剧有云，一出虎度门，便要忘却身后事，专心致志演好一台戏。婚礼大戏不常有，“演员”们耗足了功夫，设好了走位，纵然头天和准伴侣就灯光问题吵得面红耳赤，婚礼当天仍要笑脸盈盈，动情唏嘘。佳偶们万众瞩目，海誓山盟，声势豪壮，可日子仍是两个人在讲究的。

反观许多奔三奔四的未婚男女，他们几乎都丧失了“爱”的能力，我们再也找不到他们身上所能承载的校园时代的温存情谊，那些奋不顾身和热烈浓情，早就被社会上诸多事务填补磨杀了。所以一个人在学生时代是最有机会，也最适合谈恋爱的时候，纵然碰了坎受了伤，也有的是时间修复。

在精致利己主义盛行的当下，未婚男女心里的阈值其实已经顶破苍穹。所谓婚姻，需时刻与利益，家族以及引以为傲的基因遗传牵扯上关系，婚姻究根结底和真爱没有太大关系。在这之前，那些被社会性质和家庭关系所影响的观念，几乎像无限分形一样，扩散在他们对婚姻的期待中。我们仍然需要相信一件事，一个人爱你，是一定可以感觉出来的。如果淡漠，就是不感兴趣，或者你仍然处于对方的短择暧昧之中。大家走在这条有尽头的择偶麦田中，大多数人仍在坚信，最好的麦穗在后头。他们还僵持在不确定的慵懒中，如非一眼万年要雨得雨，并没有足够燃料驱使诸位重启爱船。那些未婚男女说自己要求不高，您可听听就得了。

幸好，婚姻对于大城市男女不再是人手必备，大家只有在脱下披星戴月的斗篷后，静静独处时，才暗自幻想触不可及的婚姻，梦中佳缘为何不能从天而降，毫不将就，一步到位，皆大欢喜。

看美剧《纸牌屋》时，人家把婚姻真相说得冷若冰霜，大意说，你以为锁住婚姻的是什么？爱，孩子？都不是，这些和婚姻的稳固度几乎毫无关系。究极根源，是利益。是利益让两个人可以长久共生，不分你我。甚至和外野媾和，都可以是夫妻提前沟通算计好的。为了利益，婚姻可以成为一个共同合作强强联合的集团。而不会因为其中一方有所变化，另一方就成了每天患得患失的怨者。而我所看到的长久婚姻，无一例外是互相扶持有所绑定的。人本趋利，结了婚，还是人。

由此言说一位年轻的富二代，据他所说，他的父亲从商累月，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大鳄。父亲得知自己交集的一位握有权势的大官有位桃李千金，父亲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的独生子，近水楼台先得月。父亲为了扩大家业版图和利用政策优势，迫不及待地在儿子留学归来之时，极尽能事地安排他与千金的约会往来，并且怂恿儿子主动追求，一定要拿下千金。奈何儿子对大官千金丝毫不感冒，他强调自己不喜欢被束缚被控制，不想活成一枚家族棋子。这富二代年轻气盛，无畏家族法则。

父亲再退一步，深夜把他叫到房间，来了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我知道你不情愿，但你不要破坏我的计划，你但凡有点家族意识，就知道这是为了我们未来的发展。你要追求自由，没关系，先把婚结了，以后你在外面偷搞，爸也能理解的，不要被发现就可以。你不要不给爸面子，不然你是不孝，不孝祖宗，不要枉费大家积累下来的财富人脉。古代联姻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也晓得你找个没有家底的女人结婚我是不可能通过的。就当是爸这次求你协助爸爸。”

软磨硬泡，富二代竟面不改色，绝不接受，嘿，可别觉得这是常事，这简直是壮举！几乎所有的官富子嗣，结婚定是找身家不悬殊的，富人们遵守着这个千年流传下来的密教契约。人类生怕落后，所以穷尽一生攀登，事业，学业，技能，连婚姻也必须要搬上来比划，毕竟，人也生怕被比下去。

和父亲撕破脸皮，富二代自己和朋友去了外省打拼，用自己的能力创业，事业有成。数年之后，父亲提及逼婚之事，暗自道歉。父亲说，看到你现在自己有能力做得好，我也放心了。所以啊，那些被催婚的男女们得悟到这点-----金钱和能力可以封住周围人的嘴。

不以为然的朋友们亦不必急着否决。毕竟利益并非万能膏药，随便怎么一糊便点石成金。夫妻相伴更是一场软实力的较量，这其中有沟通表达的融洽，情绪价值的供需，思维层面的契合，等等。现在社会关系变得愈加复杂，人们也变得敏感许多，遇到稍微有点不妥的人都会全身而退，会把柔软的东西藏在遥远的角落，内心会慢慢变冷，变硬，变得百毒不侵。所以要找到一个人，窥探到那份柔软，紧紧呵护在手心，是难能可贵的。真爱如真金，真遇到了就是人生福分。

在这里，不忘提众多的离婚者。据追踪调查报告显示，百分之82的离婚男性，在离婚五年后，仍能组成另一个家庭或者是有女朋友。而女性再婚或谈恋爱的比例，还不足百分之20。也不说男性是否就更加潇洒，忘情，更耐不住寂寞，更需要别人照顾，还是女性对婚姻失望，看透男性，内在觉醒便追求自强自立。众说纷纭，按下不表。

两年前我构思剧本，去年夏天拍摄完成的电影，讲一个单亲家庭的小孩，遇到一个此生从未结过婚的独居老头。这老人不被人理解，加上身世浮沉飘摇，静如沉龙，伏居故园。

故事的表象是一场永不复还的忘年之交，内里却是身之无奈，魂之孤独，人之成长，思之宽广。

我也不好意思跟制片人开玩笑，说其实这片中的老头，会不会就像几十年后的我。这么一说，有种镶嵌在影像里的参照和魔幻互文的宿命。只怕无法荣归故里，永负木梗之患。故事中这位终身未婚的老人，也曾闻过爱的清香，把那芬芳的种子就此冰封，纵然少年不再，仍默藏心间。我之所以会写这样的人物，是因为他存在过，我的叔公就是终身未婚的人，我童年时与他玩耍，见其喜颜，闻其暖音，他有着一种把岁月尖梢挡在厚重的身背，无所畏惧走过人生滩涂的简单淳朴的快乐。

女导演许鞍华终身未婚，只顾埋头拍片，奋进又孤独。导演们偏执，敏感，心思细腻。她们停不下来的，只想去创造，如修行一般。女演员俞飞鸿，许晴也根本不介意婚姻是否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她们知道，婚姻绝对不是施舍。如果男性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傻白甜的生育工具，那么女性的觉醒来得越早越好，她们的优秀不值得被底层思维束缚。

那日参加大学女友的婚礼时，我在角落中遥望着数十米开外的舞台，舞台上灯火辉煌，只见女友白纱款款，对着丈夫深情致辞。那个她，已经全然不见往日初识之涩，我们在短暂夏日里言语漫长，在萧萧冬季中真心腾腾。学生时代似乎有着数不尽的话题----明日的电影，今日的美食，昨日的糗事。我们彼此亦聊到婚姻，她问我所期待的婚礼。我说像我这种完全无所谓彩礼几多，也并无嫁妆的女生，本就出世于利益至上的婚姻之外了。其二，我希望自己的婚礼在迷人的海岸或者森林举行，只唤至亲好友前来，简单温馨。这一说，宥于传统的人定嗤之以鼻，这怎么能展现面子阔气，比死三姑六戚，回馈父老乡亲。你看，越是容易的事情，往往越被人轻视。于我而言，真意无需澎湃，只需静水流深。

女友只笑着说，这不就是吴彦祖的婚礼吗？哎，你未来只能嫁外国人啦！

礼花四响，掌声雷动，女友和她的丈夫在舞台上拥吻，我才从记忆缓来。我们在校园中的点滴，早就化作风尘，只有我仍然停留在那块无声绵延的旧日领土中，唯有游离而出，心载祝福，哪怕这祝福在老友的婚礼中毫不起眼。这一刻，只见彩带轻飘，仿佛是从我脑海中扑腾而出的，它越过她本分而真心的誓词，越过她含泪绽放的笑颜，这才是她最好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