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生活 让亲情渗透进了骨子里

　　一点就着的父母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世界上最不相亲相爱的一对夫妻。没想到，这一切会在今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我的印象里，父母一直在争吵。我们家很穷，不是父母不能挣钱，而是每次吵架时，只要母亲的脾气一上来，就能砸掉身边所有能砸的东西。母亲的怒火能瞬间点燃父亲的斗志，两个人比赛似地砸东西，全然不管在一旁哇哇大哭的我和弟弟。我和弟弟曾在父母争吵时，离家出走过一次。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那天母亲原本情绪不错，熬了一锅藕汤，招呼我和弟弟喝汤。父亲也端起了酒杯，喝得脸红红的。不知是父亲哪一句话说得不对劲，母亲突然将他面前的菜碗带藕汤一把砸在地上……喝了点酒的父亲立即和母亲翻脸了，争着争着，两个人开始扭打，家里瞬间狼籍一片。弟弟吓坏了，抓住我的衣角，不停地哭：“姐姐，我们走吧!我们走吧!”

　　我只比弟弟大三岁，那时才刚刚13岁，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父母的纷争。那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带着弟弟离开这个战场，离开这个家。于是，我给弟弟戴好围巾手套，匆匆出了门。父母正在厮打，根本没有留意到我们的离去。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我和弟弟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海里胡乱地走着。我们不知道要去哪儿，绕着小区走了整整十圈。后来，弟弟抱着我，说他很怕。“姐姐，我们去奶奶家吧。”

　　奶奶住在乡下。每年过春节，我们一家人都会去看她。奶奶是个很慈祥的老人，每次看到我们都恨不得将所有好吃的塞给我们。在奶奶家，我和弟弟过得很快乐，追鸡赶鸭，去地里刨白萝卜。奶奶家就是我们的乐园，只要去了奶奶家，爸爸妈妈就像约好了似的，从不吵架，两个人相敬如宾。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回到城市，就开始纷争不断。

　　那时天已全黑，我再小也知道去奶奶家不现实。“姐姐，我们先在外面过一夜，然后等天亮了再去奶奶家，好不好？”弟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看着他纯净的双眼，我知道，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只有我才是他最亲的人，只有我们俩才能相互依靠。于是，我点点头，和他一起钻进了小区附近的水泥管道里……直到两个小时后，我和弟弟冻得手脚冰凉，才听到父母焦急的呼喊声。他们吵完了架，发现我和弟弟不见了，这才急匆匆地打着手电筒出来找我们。

　　奶奶听说这件事后，特地从乡下赶过来。她教训了父亲一顿，说如果将我和弟弟弄丢了，她会一辈子恨他。从那以后，父亲和母亲的关系稍稍缓和了一点，但是，小吵小闹仍然不断。

　　只求他们相安无事

　　长大后，母亲陆陆续续告诉我一些关于她和父亲的故事。原来，母亲大父亲3岁，年轻时家境不错，因为长相一般，眼光又挑剔，所以直到28岁都没有男朋友。父亲长得不差，家境却一般，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因此，遇到母亲时仍然是个光棍。当初介绍人安排父亲与母亲见面时，母亲只看了一眼就走了，丢下父亲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直到介绍人询问母亲意见时，母亲才说了两个字：“还行。”

　　母亲告诉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时，她以为他是个老实人。介绍人说父亲长得帅，但嘴笨，“这样的男人既安全又体面，娶了你，是他上辈子积的福气，他一定会对你好的。”冲着介绍人的话，高傲的母亲答应了和父亲处处看。

　　可是，两人结婚后，个性上的冲突就显现出来。母亲娘家人大多数男性都混得不错，而父亲满足于现状，喜欢过着安逸的生活。母亲时常骂父亲没用，不能做家里的顶梁柱，害得她跟着受苦。父亲也对母亲不满，说母亲发起脾气像个泼妇，没有一点女人味。他觉得家里没有温暖，与母亲没有共同语言。两个人的关系很差，他们各做各的饭，各洗各的碗，各睡各的床。读书时，我从来不敢带同学到家里来玩，怕父母怪异的关系惹人笑话。看到别人家里相亲相爱的，我总觉得自己的生活少了些什么。因此，读完高中后，我决然地听从了表姐的安排，来到武汉打工。我很庆幸，挣脱了那个没有爱的家庭。

　　出来打工后，我一般只在春节时回去一次。在家的那几天里，也许是因为我很少回去，父母亲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掐架，两个人虽然很少交流，对视的目光中却不再冷冰冰。不过，他们之间仍不像其他夫妻那样温情。母亲告诉我，父亲老了之后，脾气仿佛变好了些，“有时候说他两句，他也不反驳，哼两下就过去了。”

　　我每次回到家里，父亲心里很欢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喜欢默默地坐在火炉旁抽烟，看着织着毛衣的母亲和我拉家常。母亲偶尔受不了烟味，会斥责父亲。父亲则慌忙丢掉烟头，继续坐在旁边。如果是以往，父亲绝对用同样不耐烦的语气针尖对麦芒，两个人免不了吵闹一番，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我对父母的要求不高，不奢求他们能相敬如宾，只要不吵闹，两人相安无事，平平安安地过着就可以了。

　　水火不容的两人变了

　　日子一晃到了今年4月，此时的我已经在武汉扎了根，结婚生子，和老公一起经营一家汽车修理店。4月22日，我永远忘不了这天，父亲事先没有打电话，突然来到我家门前。和他一起的，还有母亲。几个月没见，母亲瘦得吓人，下巴尖尖的，脸色蜡黄。我连忙将他们迎进门，问他们怎么突然来到武汉。父亲搓了搓手，笑着说：“没事，带你妈过来看看病。这段时间，她胃口不好，吃不了东西。”

　　尽管父亲带着笑，我却发现他的嘴角在哆嗦，似乎故意隐藏着什么。当着妈妈的面，我不便追问，等安顿好他们住下来后，我拉着父亲到一边说话。结果父亲告诉我，妈妈的情况不太妙：“县里的医生建议我们来省城找家好医院仔细查查。怕你妈害了什么大病……”

　　我大吃一惊，连忙发动手中的关系联系医院，带着妈妈去检查。那几天里，爸爸寸步不离妈妈，妈妈有什么事都叫爸爸去做。妈妈想吃什么，爸爸都尽量满足。有时候，妈妈嫌爸爸手脚慢了，做事不如她的意，爸爸都好言好语相劝：“你先将就一下，下次我改，好不好？”爸爸的细心与好脾气令我诧异。

　　妈妈很快就住院了，医生说她的胃里长了个肿瘤，要留院观察，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再制订手术方案。妈妈夜里需要人看护，我本想请个护工，但爸爸不让，他说：“别人再细心，哪有自家人照顾得好呢？”

　　令我惊奇的是，年轻时和妈妈水火不容的爸爸在妈妈生病时竟然像变了一个人。听隔壁病床的阿姨说，我爸爸很细心，半夜三更，妈妈一个细小的呻吟都能让爸爸起身，问妈妈怎么了。有时候，我去照顾妈妈，妈妈还嫌我没爸爸照顾得好。她说，她每次想干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父亲就能感觉到。她刚想起身，父亲就知道她想上厕所，立即将拖鞋送到了她的脚边。

　　有一次，我给父母送饭。走到病房门口时，我听到爸妈正在说话。妈妈说：“还是我拖累了你。”

　　爸爸笑了笑：“你终于承认了？你不用哄我。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们还有空打趣，我既开心又想流泪。为什么这一切来得这么迟？他们俩要是早这么相爱该多好？

　　就在我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时，好消息传来了。原来妈妈的肿瘤是良性的，但影响了进食，还是要动手术。爸爸听到结果后，非常开心，冲着妈妈说：“老婆子，你没事了！”

　　这时，我看到妈妈甜滋滋的笑容。我突然想到，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