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欲向左 我却在右

隔岸观一场盛世烟火

木言无奈地将车停靠在江岸，拿着DV穿过拥挤的人群，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立定。今夜，这座城市在对岸举办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

其实，木言是不喜欢烟火的。因为他不喜欢看到那一刹那的绚丽终成繁华落尽的虚无。可当伊伊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时，她说，言，我想看烟火晚会，你能帮我录下来吗？然后，木言就来了。伊伊和他青梅竹马，从孩童时代就跟在他身边，扯着他的衣角，叫他不要留下她一个人，长大后仍是如此。

终于，木言厌烦了。孤身南下，一去就是六年。回来后，伊伊依然孑然一身。她等了他六年，其间不断犯病，醒来哭着喊他的名字。一个女人有多少个六年？特别是伊伊，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木言终于感动，于是伊伊成了他的未婚妻。

火树银花，流光溢彩。木言移动着镜头，一一摄入。火光划过沉沉黑夜，映亮一名女子瘦削的身影，长发凌乱，黑裙如魁。她侧过身面对身边的男人，浅笑盈盈，嘴里却冷冷地吐出五个字：分手了，滚吧！

大庭广众之下，男人恼羞成怒地给了她一巴掌。所有人都望过来，她却突然咯咯地大笑起来，声音清脆。木言也不由得笑了，真是名奇怪的女子。整个晚上，木言的镜头都跟随着那名女子。她一个人仰?房囱袒穑　柜辗裳铮　钡饺巳荷⒕∫膊豢侠肴ァ?

你很爱他吗？这是木言的第一句开场白。爱？所谓爱情不过是人们在隔岸观一场盛世烟火，人人都以为很美，走近了才发现那只是些黑灰的残烬。她的语调无比苍凉，又突然问：你跟了我一晚？

面对她探究的眼，木言有说不出的窘迫。呃，我叫木言，不是坏人。木言……树木无法移动，寂寞无口能言。她低下头，喃喃自语，神情孤寂。她最多24岁吧，怎么语调里透露出的尽是不符年龄的沧桑？一种莫名的冲动，让木言想揽她入怀。

我叫杜离离。你愿意带我走吗？她猛地抬头，眼神明亮。

你给她一生，我只要三个月

杜离离就这样住进了木言的家。起初，木言以为杜离离这样随便地跟他走了，最少也该有些经验。当他对着床上那点殷血不知所措时，杜离离却说，你不用太在意了。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她虽然语气淡然，眼底却藏着一抹伤痛。

木言心里一阵抽搐。他突然间有点妒忌那个男人。仿佛看穿了木言的想法般，杜离离笑着解释，那个男人我才认识二十分钟。我只是想找个恋人陪我看一场烟火，看完了，当然就分手了。然后，你适时地出现了。是这样吗？木言愣愣地看着她。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惊人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杜离离住进来后，基本上足不出户，每天穿一条黑色睡裙在家为他做饭、洗衣、听歌、看碟，就是不见她打过电话回家。一晚吃饭时，木言问起她的家人，她说一个名字，头也不抬。天！她居然是本市首富的女儿！

木言也告诉了杜离离，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可杜离离望向他，神情坚定：她回来的时候，我就出门。就当这是场游戏吧，你可以给她一生，我只要三个月。木言还能说什么呢？更何况，他是真的从心底里心疼这个孤傲的女子。

一个人的寂寞

半夜醒来，木言的身边空空如也。她呢？起身一找，才发现杜离离蹲在阳台上，宽大的黑色睡袍裹着她瘦小的身子。木言疼惜地过去拥住她，却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出什么事了？伊伊的泪也未曾让他如此慌张过，木言手忙脚乱地帮她拭泪。

木言，寂寞，一个人好寂寞……她刚刚擦干的泪水，瞬间又泛滥成海。原来是怕寂寞啊。木言笑了，她外表坚强，其实内心还是个孩子，木言轻轻抚着她的背，你不是一个人，你不是还有家人，你还有我啊。家人？杜离离的身体一僵，推开木言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地说：我妈早死了，我爸天天在忙生意，玩女人，除了钱，他还给过我什么？

说到这儿，杜离离顿了一下，别过头去不肯面对木言。木言，你忘了，你也不是我的。是的，他还有伊伊呢。良久，杜离离转过身来，慢慢地抚着木言的脸，由额至唇：很久以前，我就想得到一段只属于我的，强大的，任谁也割不断的关系。当我碰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可以给我……

想到她，心就会疼

最近一个月来，杜离离越来越古怪。有时她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傻笑，有时又会莫名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偶尔还会神情怪异地悄声打电话，隐约中，木言听到瑞典两个字。三个月就要到了，她要走，是吗？木言心头一阵慌乱。

买菜回家的路上经过“即可拍”店，杜离离突然要求木言和她拍大头贴。她怎么了？木言心头的疑云越来越大。一张，只要一张就好。杜离离喃喃着低下头，眼里有水光氤氲。她的失落让木言不舍。拉过她站定，要照吗？嗯！杜离离立即明媚起来。拿到这唯一的一张大头贴后，杜离离先是小心翼翼地揭开，再细心贴到她的皮夹上，然后抚平，神情认真。木言刚想拥紧她，电话响了，伊伊打过来的。杜离离的脸瞬间变成死灰。木言终于没有接。

一路无话。回到家，杜离离下厨做饭，木言坐在沙发上心烦意乱，杜离离到底怎么了？他又怎么了？难道他爱上杜离离了？不，不会的，当初不是说好，这只是一场游戏。可是为什么，每次想到她，心，还是会疼呢？

这时，手机响了，木言一惊，是伊伊的妈妈。“你快来医院，刚才伊伊又犯病了，现在在抢救室……”挂掉电话，木言的大脑一片空白。杜离离……伊伊……孰轻孰重？然而，杜离离拍拍他的肩，柔声说：你去吧，我做好饭等你。

下楼时，木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杜离离。她那么瘦小，几乎淹没在了她的长发和黑裙里。见他回头，杜离离一笑，笑得凄艳绝美。想想伊伊还在抢救室，木言咬咬牙，终于离去。等深夜木言回到家，餐桌上是满满一桌菜，却唯独没有了杜离离。她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此后，杜离离再也没有出现过。

爱情，已经距离他一亿光年

夜里，伊伊在客厅里看《倩女幽魂》。自从杜离离走后，伊伊就搬了进来。

“当有一天，你再也看不到我，难过得快淌下眼泪的时候，你就抬头望望天空。天，还是那么蓝;白云，还是那么潇洒，你就不应该再哭……”木言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这段话就飘了过来。错了。木言轻叹。在宁采臣的心里，没有了小倩的天空再也不是原来的天空，白云也不是最初的那一朵……就像当初，杜离离的离去，也带走了他全部的世界。

最初的时候，他以为杜离离只不过是他偶尔偏离轨道的际遇，伊伊才是陪他看细水长流的人。可后来他发现，当他抬头时，杜离离在蓝天上;当他回家时，杜离离在客厅中;当他睡觉时，杜离离在梦里……他想去找她告诉她，他爱她，可是他不能。他不能用自己的任性去刺激伊伊，她是无辜的。所以，今生他只能辜负那个叫杜离离的女人，连同自己。

言，我们结婚吧。伊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从背后环着他的腰。木言沉默地望向夜空，繁星点点，像杜离离的眼，遥远而模糊。爱情，已经距离他一亿光年。嗯。木言回抱伊伊。周围忧郁的空气有一种悲伤的气氛。

左边右边，你在哪边

瑞典，蜜月旅行首站。一路上，伊伊很兴奋，木言却神情恍惚，走走停停。选这里，是因为杜离离吗？转过弯，眼前是一个岔路口。对杜离离的思念，排山倒海而来。

杜离离曾问过他，当他遇到岔路口的时候，他会选择走哪边，向左？还是向右？他笑，或许是左，或许是右，谁知道呢。当时杜离离的神情就黯淡了下去，她低声说，“当你决定向左，可能我就在右边的路口。或许有些时候，爱情只差一步……”然后杜离离就沉默了，长时间窝在墙角，一动不动。

“言，想什么呢？我们走哪边呢？”伊伊轻轻推他。“啊？哦……走左边吧。”木言牵起伊伊的手，心里在想，杜离离，我现在左转，那你呢？突然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前方跑来，撞向他后“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他连忙扶起，是个漂亮的小女孩。柔细的发，粉嫩的唇，让人一看就想疼到心底。木言一把抱起她，她也不怕生，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伊伊亲热地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呀？”

“我叫小离，今年三岁了。”她稚声稚气地伸出三个手指头，却是冲着木言。小离……木言的心忽地揪痛了一下。“小离，要回家了哦。”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会是她吗？木言放下小离，猛然回头。“妈妈！”小离飞奔着扑入一个女人怀中。女人抱起小离站起身，朝他们微笑示意。不是杜离离……木言怅然地转身与伊伊一同离去。

这时，木言身后有一女子从路边的店铺里走出来，长发飘飞，黑裙翩然。她抱过小离，轻轻抚着小离的脸蛋：“小离今天有没有听阿姨的话啊？”“妈妈，小离乖乖听妈妈的话啦。”小离歪着头，咯咯地笑，“妈妈，我今天看到爸爸了！”

“这傻孩子，把所有年纪大的女人都叫妈妈，年纪大的男人都叫爸爸。”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朝着夕阳的方向，缓缓走去。小离趴在妈妈的肩头看着木言远去的背影，笑得很甜。他是小离的爸爸呢。妈妈说过，贴在她钱包上的是爸爸的相片……